盧旺達大屠殺的烙印,如何模塑安南的世界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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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:路透社

聯合國前秘書長安南(Kofi Annan)於 8 月 18 日離世,享年 80 歲,舉世哀悼。後世會記住,他是聯合國史上首位黑人秘書長,溫文儒雅外表酷似 Morgan Freeman;他任內對抗愛滋病、捍衛人權的不遺餘力,2001 年獲頒諾貝爾和平獎。但安南的傳奇,應當由他鑄成的大錯說起 —— 盧旺達和波斯尼亞爆發種族滅絕暴行期間,其麾下的維和部隊竟然袖手旁觀。究竟這場人道災難的教訓,如何模塑日後安南的世界觀?

1994 年,尚未就任聯合國秘書長的安南,正全權負責聯合國維和工作,但正當盧旺達發生大屠殺(Rwandan Genocide)之際,駐盧旺達的聯合國維和部隊竟未有介入衝突,最終導致 80 萬人死亡;翌年,波斯尼亞戰爭(Bosnian War)爆發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(Srebrenica Massacre),8,000 名波士尼亞穆斯林被塞族部隊殺害,聯合國維和部隊同樣未有及時阻止。兩宗慘劇成為聯合國史上兩大污點。

後來成為美國駐聯合國大使的 Samantha Power,為於伊拉克被殺的聯合國外交官 Sergio Vieira de Mello 撰寫傳記時特別提到:「(安南)的名字將會刻寫在史書上,20 世紀下半葉兩宗嚴重的種族滅絕暴行伴隨左右。」

盧旺達大屠殺受害者的頭骨。 圖片來源:路透社

制止人道災難的責任

1999 年獨立調查報告認為,聯合國需要為 1994 年盧旺達大屠殺負上部分責任。當時任職秘書長的安南回應道,當年盧旺達維和部隊「沒有取得授權和應有的裝備」以制止種族滅絕暴行,形容事件令聯合國追悔莫及,「我謹代表聯合國承認這項失敗,並表達我的深深悔意」。

在大屠殺 10 周年悼念活動上,安南致辭重申,假如聯合國、各國政府和傳媒願意多關注盧旺達,以洞察當地的局勢,或者有機會阻止屠殺慘劇。他形容當時自覺盡了力向多國施壓出兵,但後來反省覺得還可以做更多。

這次慘痛記憶,加上波斯尼亞與黑塞哥維那(Bosnia and Herzegovina)的慘劇,對我擔任秘書長時的思考、採取的很多行動都影響深遠。

職是之故,安南在任職秘書長期間特別著重國際和平與安全,盡力確保各成員國同意「保護責任原則」(Responsibility to Protect Doctrine),為任內捍衛人權的建樹之一。此一原則正是回應盧旺達和波斯尼亞人道災難而訂立,內容強調國家有責任保護人民免於侵犯人權暴行,假如國家無法履行責任,國際社會有必要採取集體行動,以保護該國人民安全。

安南曾經為此發表演說指:「正如我們已經了解到,每當發生嚴重違反人權的事件時,世界都不能袖手旁觀,同時我們亦了解到國際介入必須是依據合法和普世原則,以保證世界各國人民對行動持續的支持。」

除此以外,他還改革了聯合國的人權事務機制,特別是成立聯合國人權理事會(Human Rights Council);他致力推動全球均衡持續發展,在滅貧、普及教育、對抗愛滋病等多個範疇上,提出千年發展目標(Millennium Development Goals)。

國際社會最終無法阻止敍利亞內戰爆發,釀成近年最嚴重的人道危機。 圖片來源:路透社

「我是頑固的樂觀主義者」

汲取錯誤的教訓固然重要,但安南最終未因盧旺達和波斯尼亞慘劇聲譽掃地,其實多少靠他純熟的政治手腕。安南還未就任秘書長時,曾經公開支持 1995 年北約空襲波斯尼亞,便被指為爭取美國的支持,以取代加利(Boutros Boutros-Ghali)成為聯合國秘書長鋪路。

加拿大作家 Michael Ignatieff 評價安南回憶錄 Interventions: A Life in War and Peace 時曾經形容,聯合國官僚部門因為裙帶關係和管理不善而臭名昭著,但這些問題未有令安南本人名譽受損,背後可見他懂得如何經營個人名聲,而且擁有「與麻煩保持距離的能力」;他同時掌握一套聯合國的道德措辭,即使在殘酷的政治現實當中,不至於令理想主義失去市場。「當他與聯合國一同領取 2001 年諾貝爾獎時,他已經成為理想聯合國秘書長的化身。」

安南在 2006 年卸任秘書長職務後,成立安南基金會(Kofi Annan Foundation)繼續從事外交工作;2012 年任職曼德拉創辦組織 The Elders 的主席,專責化解國際衝突。

他退休後最大功績,莫過於 2008 年成功就肯亞大選後暴力浪潮進行調停。有份簽署協議的肯亞反對派領袖 Raila Odinga,在安南傳出死訊後於 Facebook 形容:「他的介入,挽救了我們國家,使其免於崩解。」

不過,他被委任為聯合國特使,為敍利亞戰事調停卻以失敗告終。他於 2012 年辭去特使職務,認為國際社會未有盡力停止衝突爆發。「當我們和敍利亞人民都亟需要國際採取行動時,安理會成員國卻在互相指責和推卸責任。」

雖然當下的世界衝突頻仍,苦難或比以往更加深重,牽連更廣泛,外交斡旋的空間又愈來愈少,但安南對未來仍抱有希望。他在今年 4 月接受訪問時留下足以為後世回味的一句名言:

我是頑固的樂觀主義者,天生就奉行樂觀主義,將來亦如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