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伊拉克亂局】他會否成為霍梅尼 2.0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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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拉克什葉派教士薩德爾,鼓動支持者兩度佔領國會後,於 8 月 3 日發表電視演說。 圖片來源:路透社

過去兩星期,伊拉克示威者兩度攻佔國會大樓,行動由伊拉克什葉派教士薩德爾(Muqtada al-Sadr)策動,以反制議會內的親伊朗派系。有評論認為,薩德爾的反伊朗立場對美國有利,但有中東專家警惕,薩德爾野心不止於此,其結合什葉派伊斯蘭主義與伊拉克民族主義的主張,實際上是已故伊朗最高領袖霍梅尼(Ruhollah Khomeini)路線的伊拉克版。

去年 10 月國會大選,薩德爾陣營贏得最多議席,撼動 2003 年民主議會建立以來,親伊朗什葉派壟斷國會的局面。薩德爾以伊拉克本土什葉派為定位,先後拉攏遜尼派與庫爾德政黨籌組新政府,完全排拒親伊朗力量,結果不斷遭遇親伊朗陣營阻撓,最終薩德爾陣營 73 名議員在 6 月集體請辭。乘勢而起的親伊朗陣營隨即提名新總理,卻又遇到薩德爾支持者兩度佔領國會抗議,令政治亂局不息。

部分評論員認為,反伊朗的薩德爾上台,是伊拉克及美國的「最大希望」(best hope)。亦有評論不否認,薩德爾奉行保守伊斯蘭主義,立場有別於世俗民主價值,但認為在現實政治的考量上,薩德爾仍然是「必要之惡」,至少有利美國及其中東盟友圍堵伊朗。

然而,英國非牟利組織 Tony Blair Institute for Global Change 中東事務專家 Shayan Talabany 在雜誌「外交政策」提醒,縱然薩德爾近年大講伊拉克本土利益,以致在政壇如魚得水,但薩德爾與伊朗的關係其實糾纏不清。

薩德爾家族與霍梅尼

薩德爾家族是地位顯赫的伊拉克宗教世家,先後兩名成員獲得什葉派學者最高稱銜 —— 大阿亞圖拉(Grand Ayatollah)。原本什葉派有寂靜主義(Quietism)傳統,即禁止教士參政,但身為大阿亞圖拉的薩德爾外父 Muhammad Baqir al-Sadr 率先在 1960 年代參與組黨,後來被伊拉克政權殘暴鎮壓。流亡伊拉克多年的大阿亞圖拉霍梅尼,受啟發而提倡更激進的「法學家攝政」觀念,於 1979 年在伊朗發動伊斯蘭革命奪權。

享有大阿亞圖拉稱銜的薩德爾父親 Mohammad Sadeq al-Sadr。 圖片來源: Mhadawi/Wikimedia Commons

伊朗革命後,薩德爾外父一度被奉為「伊拉克的霍梅尼」,結果遭到薩達姆清算殺害,但其家族影響力未有消失。1990 年波斯灣戰爭爆發,南部什葉派省份乘機作亂,同樣是大阿亞圖拉的薩德爾父親 Mohammad Sadeq al-Sadr 崛起,頻頻走入貧窮和受壓迫的什葉派基層社區,贏得廣泛支持,巴格達南部貧民區亦因此被稱為「薩德爾城」(Sadr City)。以什葉派廣大貧民為群眾基礎,恰恰也是霍梅尼的革命策略,由此可見雙方互相啟發政治思想與策略。

1999 年薩德爾父親及其兩名兄弟被薩達姆暗殺,什葉派亦持續受到遏制,直到 2003 年美軍推翻薩達姆政權,什葉派政治力量終於被釋放。薩德爾作為家族繼承人,起初以武裝組織領袖現身政壇,後來透過民粹言論贏得基層民眾支持 —— 早年主張反美和反以色列,近年又緊隨民情而反對伊朗干政,還由於堅拒出任政府要職,以致保持反建制形象,大肆抨擊精英階層壟斷政治。

讓民主建制崩潰的革命策略?

儘管薩德爾的宗教學養不及父輩,但政治實力卻青出於藍,亦同樣充滿霍梅尼影子,其騎劫群眾運動的手段便是一例。1979 年伊朗革命推翻君主制,一度出現百家爭鳴的局面,霍梅尼起初隱藏真實意圖,以支持民主的姿態成為共主,最後才騎劫整場革命,建立前所未見的伊斯蘭共和國體制;與此相似,2019 年伊拉克全國爆發反政府示威,當中充斥著反伊朗、反貪腐、民族主義、民主改革等不同政治訴求,薩德爾同樣投其所好而大受歡迎,更為他贏得去年國會大選。

如此精於計算的政治人物,又怎會不明白完全排拒親伊朗議會力量,勢必導致籌組政府工作失敗,甚至把國家推向內戰邊緣?Talabany 便大膽推斷,薩德爾根本是故意讓籌組工作失敗,藉以證明自己盡力服務國家,同時把所有責任歸咎於親伊朗陣營,既可繼續與政治建制保持距離,又進一步煽動反伊朗的民情,令自己成為捍衛伊拉克利益的民粹領袖。

如今薩德爾杯葛議會,再煽動群眾兩度佔領國會,令千瘡百孔的伊拉克民主再受重挫。按正常民主程序,或者只有重選才能解決長期的懸峙國會局面,薩德爾近日亦有此呼籲,但最後會否接受民主的權力分配,確實頗成疑問。另一個可怕的劇本,是仿傚霍梅尼的伊斯蘭革命,煽動民粹暴力以徹底推翻政治建制,最後按什葉派伊斯蘭主義重建伊拉克政治,但伊朗與美國會否袖手旁觀,相信是劇本眾多變數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