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國家走向一人獨裁,鎮壓就愈激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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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 年,洪森領導的柬埔寨人民黨於國會大選中取得過半議席,「人權觀察」指控執政黨在大選中有舞弊嫌疑,加上政治腐敗,民眾憤而上街抗議,洪森最後出動軍警鎮壓。 圖片來源:TANG CHHIN SOTHY/AFP via Getty Images

近年,學者都擔憂民主在退潮。民主國度的人對選舉失去信心,民粹勢力抬頭,專制國家的政府同時變得更專橫獨斷,也細分出不同的政體模式。美國密芝根州立大學政治學家 Erica Frantz 的研究團隊就發現,近年很多專制國家不單變得更專制,而且更走向一人獨裁的模式;而當一個國家愈獨裁,就會更常訴諸武力鎮壓。

Frantz 團隊的研究於今年在老牌政治學期刊 The Journal of Politics 內發表。根據殿堂級政治學家 Barbara Geddes分類方法,專制國家可以粗略劃分作三類:

  1. 一黨專政,例如胡溫年代的中國、還有新加坡的人民行動黨;
  2. 軍事專制,譬如千禧年代的緬甸、2019 年政變後的蘇丹
  3. 一人獨裁,例子有毛澤東年代的中國、津巴布韋的穆加貝(Robert Mugabe)。

這個分類是依照一個國家的政策權力分配,以及如何決定領導權的機制而劃分。學者認為,一黨專政的國家會較其他專制政體穩定,因為權力分佈平均,減少了政變風險,交接機制也更有系統;相反,軍事專制的國家就最短命,除了要面對不同軍事派系的挑戰,軍事領袖們手握軍權,也更易爭取到理想的退場機制,可以和反對派談判,然後和平過渡;獨裁政體的壽命通常就在兩者中間。

Frantz 的團隊發現,愈來愈多專制國家走向一人獨裁的模式。依照他們的統計,在冷戰結束的時候,全球只有 23% 的專制國家屬於一人獨裁,但到 2020 年就足足有 40%。在文中,團隊點名提到中國在 2012 年後,不斷清肅異己,又在 2018 年修憲,令中國自 90 年代初後,再次走向一人獨裁。他們也提到柬埔寨的洪森近年又進一步集權,至今已掌政 30 年。而在 Frantz 團隊的研究發表後不久,俄羅斯也在 6 月底的公投通過了修憲,令普京可以爭取連任到 2036 年。除此之外,他們也關注部分新生民主國家,如菲律賓和匈牙利,都有走向一人獨裁的風險。

團隊於是以 Geddes 的分類方法,收集各國的人權表現指數,並設計出固定效應模型(fixed effects model),把這些獨裁國家和其他專制政體進行精密的比較。研究人員指出,所有專制國家都會訴諸不同的鎮壓工具,例如審查、酷刑和軍事鎮壓;但不同分類的專制政體,則有不同的鎮壓程度。而其研究結果顯示,獨裁國家比其他政體更高壓,對人權的侵害更嚴重。研究人員為此提出了兩點假說。

首先,是政治工具多寡的問題。一黨專政的國家,通常制度設計更完善,領袖對黨內的政治信任也更高,會有更多渠道去消弭黨內外的不滿聲音,例如在特定議題諮詢,政黨的社會根基也更鞏固,可以動員社會各界支持政府和抗衡反對勢力。相反,在一人獨裁的國家,領袖通常最為孤立,他們不單止較少建制盟友,而更常繞過制度行事和削弱不同機構的權力,令體制失效,無法擔當緩衝角色。他們對民眾,乃至盟友的政治互信甚低,也更少渠道讓人在不威脅政權的情況下表達不滿。而且一般的獨裁者,都難以表達出一套有體系的意識形態思想,更遑論鼓動群眾支持。漸漸地,獨裁者就更依賴鎮壓手段來維持政權。

另外,獨裁者手握大權後,通常會加強對警隊、軍隊或其他安全部隊的控制。他們會把心腹安插在部隊之中,又或者提拔部隊內部忠於自己的派系。久而久之,不單獨裁者更依賴這些部隊,部隊領袖的利益也與獨裁者的存亡緊緊扣連。當獨裁者的生存面對威脅,他們也會更賣力鎮壓,很多時會採用更暴力的手段。相反,若果在一黨專制的國家,武裝部隊有更清晰的升遷和招募渠道,軍人和領導人的利益關係更抽離,參與暴力鎮壓的動機就更少。故此,當世界多國愈來愈走向一人獨裁,研究團隊憂慮血腥鎮壓事件將會更頻繁發生,全球的人權狀況只會更加惡化。